Yan启.

【双北 何/撒】《家人》

清词陶陶:

留给撒老先生的日子不多了。


何副院是在深夜接诊撒老先生的,送来时已经陷入昏迷,费心费力一整夜,天蒙蒙亮时才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起起伏伏。


陪同撒老先生来的是同他年纪相仿的老人,同副院一个姓,姓何,何老先生,何副院埋怨撒老先生儿女不孝,老人年纪大了,鬼门关前徘徊一圈,即便捡回一条命,恐怕也不会太长。


何老先生只是笑笑,温润有礼地道了谢谢,绕过副院去看推出来的撒老先生,弯了弯身,伸手拽平了褶皱的被角,半睡半醒的撒老先生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到何老先生,轻轻地笑了。


副院永远记得那个晨光熹微的手术室前的长廊,两个老人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的相视而笑,交织的视线里却是深厚的情感与不言而喻的默契。


何老先生很帅气,即便两鬓也已有了白发也可从眉眼间探寻到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与俊朗英气。他是温和的,对谁都是客客气气,脾气超好,但回了身,总能把另一面交给撒老先生,顽皮的,耍宝的,生气的,感性的…许许多多的不对外人流露的真实情感。撒老先生贪嘴偷吃辣条糖果他会生气,严厉的斥责撒老先生不听从医嘱,最后摸摸撒老先生的下巴,柔了声音的说你要听话呀


副院会来病房看望,每每来时,都能看到何老先生坐在床边,柔声同撒老先生说着属于他们的陈年旧事,说到少不更事犯下的冲动鲁莽事情时,两个人的眼角会荡开愉悦的笑意。


撒老先生的病很复杂,副院多次和何老先生说起需要他的儿女过来商讨治疗方案,都被何老先生云淡风轻地挡回,一句我是他的挚友,有什么同我说便好就煞了副院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身为主治医生的威严霸气。


副院不懂,也不想多问。撒老先生和何老先生皆是霁月风光之人,看上去与其他老人无异,但阅人无数的副院还是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他们一路而来的沧桑与不易。


撒老先生的朋友不多,也许也是老人喜静,入院半个月,来看望的人很少,多数时间都是何老先生陪着,副院劝着让何老先生也休息休息多加注意自己的身子,后者笑着看着熟睡的撒老先生摇了摇头“他没有安全感,我怕他看不见我会害怕。”


副院是从前来探望的何老先生的徒弟乔学生那里听得老先生的半生故事。


顶替养子入狱,用自己的自由与名声换得孩子一生的安稳周全,刑满释放的时候身子已经被多年的牢狱生涯摧残至只剩一年光景,妻子又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养子心疼父亲,撒了善意的谎言,别墅豪宅,洋车巨款却吸引了心怀不轨之人,老人家心善,把骗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将心比心去感化,好不容易到宝贝女儿出嫁,却被突发的命案真正的压垮了身子骨,本来幸福的五口之家,一夕之间悉数落网,为所犯下的罪行去承担相应的责任。


案子的负责人是何老先生。


“其实我的老师也自责过,如果不是他亲手揭发了真相,或许撒老先生会在这种虚构起来的天伦之乐中走完最后一程,可…”


“可真相就是真相,事实就是事实,我们没有办法抗拒它的出现,这是你们的责任”这话,是撒老先生说给何老先生的


“那老先生的养子呢?”


“晨老大在那一天就不见了,老师拜托我寻找过,一直都没有音讯”


“那你老师与撒老先生是?”


“他们是朋友,是彼此这辈子唯一的挚友。”


天气晴暖时,何老先生会推着撒老先生去花园,人在病房窝久了,身上都是酒精的味道。撒老先生很喜欢阳光,一呆便是好长一段时间,何老先生惯着他,起小风时会为他披上毛毯,喂着放在乐扣盒里切成小块的苹果香蕉,说着只有他们能懂的语言


乔学生说自从撒老先生那件事后,何老先生就再也不当侦探了。


撒老先生很依赖何老先生,有时睡醒了发现身边没了何老先生的影子,会情绪失控地大喊大叫,何老先生从不离太远,从水房提着水壶匆匆回来,放下后会将撒老先生带进怀里,柔声抚慰着暴躁的情绪。小护士都说,对于撒老先生来讲,何老先生就是他的镇定剂。


副院也曾想过两位老先生年轻时种种的花前月下,可看到老先生通透又睿智的眼神时又羞愧于自己脑中的各种黄色废料,恋人调侃他的不务正业,用白眼回复,末了又加一句总比某些当红炸子鸡以体验生活去拍戏实则也是来不务正业要好的多。


撒老先生沉默寡言,副院查房时总想与他聊聊病情,老人家总是缄默,何老先生说着抱歉医生您别介意后又轻推了推撒老先生的肩膀,“这家伙以前可不这样,我们在一起时,我说两句他得接二十句,估计是年轻太多话,到老了,倒装深沉了。”


副院笑笑说没关系,其实他明白,撒老先生只愿同何老先生讲话。有时一讲就是好长时间。


何老先生人好到近乎完美,摆弄着何老先生送来的糖果,副院想自己总算能从多日以来的相处中多多少少窥探到两位老先生纯粹又干净的内心世界。


自幼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一起上学,一起闯祸,一起天马行空,也一起为梦想努力拼搏。当全世界都在批判撒老先生知法犯法时唯有何老先生站在他的身边,理解他,陪他一起迎接狂风暴雨般的舆论与语言攻击。何老先生工作忙,但还是会按时看望撒老先生,带去孩子的消息,带给他新鲜的外面世界。那些他们一起经历过的岁月被时间记录,成为一本厚厚的,暖暖的书。


故事里的晨老大是在撒老先生生日当天来到的医院,跟来的还有鬼小妹、乔三、马媳妇以及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晨老大称他为勋。


勋就是撒老先生不肯回家的二儿子,不晓得晨老大用了什么办法,费劲多少口舌才说动了他,孩子们围在撒老先生的身边,买了他最爱的蛋糕瓜子与花生,大大小小的礼物堆满了不大的小桌,一首生日快乐歌,没有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语,


一旁的何老先生悄悄擦去眼角的眼泪,笑着招呼他们一起来吃蛋糕。


副院站在门外,身后便是跟着他们过来的警/察,晨老大花了所有人际关系,签署了保证书,允许警/察监视自己犯了错误的弟弟妹妹,曾经的一家人,如今连团聚都很困难。


孩子们挣着抢着说着自己的近况,勋融入的很快,虽然不好意思开口叫爸爸,却也说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种种,养父母对他很好,他过的很幸福。撒老先生摸摸他的头,说是我对不起你。


很晚的时候,晨老大才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站在门前,看着他们各自走上红蓝灯闪耀下的车,又将勋送上出租车,回身看到副院,故作轻松地走上前一步“谢谢您一直对我的爸爸这么费心费力。”


副院握上晨老大伸到眼前的手,觉得手心里的这双手未免有太多的老茧和太多新新旧旧的伤痕。


撒老先生的住院费用不低,何老先生支付的远远不够,但每个月月末,都会被结算的干干净净,看着晨老大满是疲惫与风霜的脸,副院明白了许多。


撒老先生是在生日过后的第二天过世的,去世时,右手与何老先生的紧紧相扣。


何老先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站在撒老先生的身边,任凭护士医生强硬地掰开撒老先生的手,眼神空洞又木然地望着撒老先生被推走的方向,副院心疼地看着何老先生手上青红色的抓痕,医生用了多大的力气去分开,撒老先生就用了比医生还要大的气力去握紧。


撒老先生床头旁桌子上的小碟里摆放着被剥了皮的瓜子花生,何老先生缓缓低头,伸手拨了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了,还因为这儿同别人赌气,就因为别人和他开玩笑说那是过期的,他这人这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


副院见何老先生红了眼圈,抬头,狠狠吸了吸鼻子“他求的只有他的家和他的家人。”


撒老先生的葬礼很简单朴素,只有孩子何老先生以及副院。


再一次听到撒老先生家人的故事是撒老先生去世的两年后,乔学生在追捕中受了伤,副院是主治医生,一次闲谈时,提及起了老先生。


老先生的儿女过的很幸福,兄妹几人时常会聚一聚,晨老大换了份工作,薪水不高却稳定;


出狱后的乔三依旧经营着高档洗浴中心,将每个月总收入百分之二十抽出捐助慈善事业,并以他和晨老大共同的名义建筑了名为“幸福之家”的孤儿院;


马媳妇罪行较大,但考虑到甄男友的行为以及马媳妇的良好表现,会减刑提前释放;


勋当时会去看望撒老先生,是晨老大,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晨老大却在他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是养父母的一顿打骂才让他同意晨老大的去看看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一个人,但现在的勋主动打开心扉,用真心接纳了他的两位哥哥和鬼小妹,会像弟弟一样与晨老大抱怨工作上的不顺心,爱情上的不如意,会像哥哥一样照顾鬼小妹,给她买礼物,陪她去游乐园,挥挥拳头与其他两个哥哥一起威胁鬼小妹的男朋友警告他要对他们的心肝宝贝好一辈子。


他们没有再住进过幸福之家那样的公寓豪宅,几十平的小屋已经满足,甚至还不够,还不够装下这满屋的快要洋溢出去的幸福与温情。


“那你的老师呢?”


“去世了,在半年前。”


何老先生替撒老先生看着孩子出狱,看着孩子彼此消除隔阂,相亲相爱后离开了芒城,开始云游四方,年轻时太忙,没能实现他与撒老先生一起走遍天涯的梦想,如今,他带着撒老先生,走遍曾经许诺过要去的每一个地方,看了日出日落,看了潮涨潮汐,也看到了晨老大走进婚姻殿堂,勋与鬼小妹找到了至亲至爱。


他们没能看到的就是马媳妇重新站在阳光下与乔三继续逗贫逗乐。


何老先生去世时,身边只有乔学生,何老的一生,只有撒老先生。


“医生说,我的老师在被送进医院时已经没有了求生念头。”


是呀,他已经替撒老先生看了那么多绚烂风景,见证了孩子们的幸福美满,已经没有什么可让他继续坚持独活在这没有撒老先生的世间了,这么久,他应该也累了,他知道有人在等他,所以,之于生,他放弃的如此果断又决绝。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何老与撒老到底是…”


乔学生抬眼看着小心翼翼试探询问的副院,笑了出来“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而且那天我也询问过我的老师”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老师说,那是家人。”


副院似乎能想象,何老先生在说家人时温柔又缱绻的神情与缓慢又轻柔的声音。


这世间,唯有家人的爱,最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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